乒乓球世界杯直播决赛

胜负之外

屏幕的光在昏暗的客厅里明明灭灭，映着父亲紧握的拳头和微微前倾的脊背。乒乓球世界杯直播决赛已进入白热化，银白色的小球在方寸球台间拉出闪电般的轨迹，每一次凌厉的扣杀都让他的呼吸为之一滞。我坐在他身旁的阴影里，目光却更多地落在他身上——落在那件洗得泛白的旧运动衫上，落在他眼角被岁月与此刻的紧张共同雕刻出的细纹上。

许多年前，这间屋子也曾回荡着类似的、来自电视机的喧嚣。那时，父亲的身姿挺拔如松，他会激动地拍打膝盖，甚至会对着屏幕上的精彩回合，比划着只有他自己懂得的战术手势。母亲总笑着嗔怪，说乒乓球的声音快把房顶掀了。而如今，激烈的赛点争夺之间，是长久的、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。只有裁判报分的声音，像石子投入深潭，激起他眼中倏忽一闪的光，又迅速归于沉寂。那件旧运动衫的领口已有些松垮，无声地诉说着一些我所不曾完全了解、却沉重压在心头的时光。

决胜局，最后一个球如流星般划过，比赛戛然而止。胜利者的呐喊与满屏金色的彩带同时爆发。世界在屏幕里沸腾，而客厅的寂静却在此刻变得无比具体。父亲缓缓地、深深地靠向沙发背，发出一声极轻的、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叹息。那叹息里没有多少喜悦或遗憾，更像是一种遥远的确认，对某个与胜负无关的终点的确认。

他站起身，拍了拍膝盖，像要拍掉并不存在的灰尘。“不早了。”他说，声音有些沙哑。走向卧室的背影，在过道昏暗的灯光下，竟显得有些单薄。我忽然明白，我所见证的，或许不只是又一场乒乓球世界杯直播决赛的落幕。那方闪耀的屏幕，如同一面时光的镜子，映照出的，是一个男人在岁月球台前的接发与回球，是他用全部的专注与沉默，在与生活进行的一场漫长、孤独而无人计分的对拉。球赛会结束，奖杯会被捧起，而有些比赛，永无终局，只在每一次呼吸间，完成着对生命本身的坚韧回击。